《地道战》《映山红》……他二三十岁时写的歌,飘过半个世纪,仍被传唱、翻唱。
《老百姓的雷锋》《中国梦》《歌唱新时代》……七八十岁,他仍然屡有新歌问世。
傅庚辰的作曲生涯,几乎与新中国的历史一同开启。1950年写出处女作小提琴独奏曲《秧歌舞曲》时,他还不满15岁。很快,这首“土洋结合”的舞曲被青年作曲家吕远发现。吕远认为,“这个曲子手法不复杂,但民族风格很强,演奏时大受欢迎。”看似不经意的几句话,道出了傅庚辰日后大多数作品的特点——手法不复杂,易学易懂;民族风格强,特点鲜明;演奏时雅俗共赏。
当时,吕远不知作者是谁,他猜是“延安鲁艺的干部,至少是冼星海的学生”。50年后,与傅庚辰闲谈时才发现,这首对他颇有影响的独奏曲,竟然出自相识几十年的“小弟弟”之手。而这位“小弟弟”,此时已是正军级少将军衔,同时是中国音协的掌门人。
傅庚辰的音乐和人生,离不开一个“红”字。不必说最著名的《红星歌》《映山红》《红星照我去战斗》,仅瞥一眼他的履历——随军参加辽沈战役、抗美援朝战争,先后在八一电影制片厂、总政歌舞团、艺术学院等任职——便可知,“红星”始终照耀着他。
他是历史的亲历者,凭借电影音乐,他又把生活、历史与艺术融合交织在一起,激荡出壮美的《地道战》、优美的《映山红》、昂扬的《红星歌》、深挚的《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》等风格各异的经典作品。
因为采访,记者曾两次叩开傅庚辰家的大门。有趣的是,一次是聊他79岁时的新作《中国梦》;一次是谈他写于29岁时的旧作《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》。两件作品隔着半个世纪遥相呼应,其中的红色内核一脉相承。
2014年,傅庚辰词曲兼作的《中国梦》入选“中国梦主题第二批新创作歌曲”。半个月内傅庚辰写了22份手稿,逐字逐句推敲斟酌。一年后,为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,光明日报开设《嘹亮的抗战歌声》栏目。记者又一次敲开傅庚辰家的大门。《地道战》《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》这两首歌虽是他于上世纪60年代为电影《地道战》所写,但因为影片讲的是抗战故事,并且歌曲深入人心,因而入选30首抗战歌曲,也在情理之中。
傅庚辰并不像记者想象中的将军音乐家那样说话中气十足。他自称“男低音”,音量低到让人刚好能听清。他用一种平易近人的语调让聆听者安静下来。傅庚辰思路清晰,几十年前的事说起来如在昨日。当时谁对哪首歌提出了哪些有益的意见,他都会郑重指出,以示不掠人之美。
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。保和平,卫祖国,就是保家乡。中国好儿女,齐心团结紧,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。”傅庚辰说,这首由周巍峙作曲的歌曲,歌声震山河,是一个时代的符号和象征。中国的英雄儿女就是高唱着这首战歌,冲向阵地,不惜流血牺牲,赢得胜利的。
1953年,战争接近尾声,傅庚辰参加了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代表团东北分团,赴朝慰问。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,战争即将结束,枪炮声也减少了。此时,艾森豪威尔正在积极策划第二次仁川登陆,几百架飞机掩护着艾森豪威尔在朝鲜上空巡视。由于敌机仍然经常空袭,我方工作、休息多数时间还得在坑道和岩洞中。7月27日,当喇叭里传出停战协议签订的消息,所有人都冲出坑道,欢呼呐喊:“我们胜利了!”新中国刚成立不久,就与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军队直接对抗,并取得最终胜利,银河国际galaxy网站这是多么不容易。目睹这一历史时刻的傅庚辰年仅17岁。
1958年,志愿军将撤离朝鲜,中朝双方随即开展大规模友好告别活动。傅庚辰所在的志愿军文工团,筹备了一台歌舞晚会。既是向朝鲜的告别,也是回国后的汇报。这台歌舞晚会的主要节目,就是大型歌舞剧《志愿军战歌》,歌舞剧的音乐以周巍峙创作的《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》为主线,由郭沫若创作序幕诗,傅庚辰为序幕诗作曲。同时,傅庚辰和黎汀又创作了一首《告别朝鲜》(又名《中朝友谊之歌》)。为此,他们前往战争中打得最艰苦的上甘岭体验生活。五年过去了,上甘岭的石头依然“酥软稀松”,脚踩上去立刻就陷入石灰中,脚拔出来可能带出来美军的大头靴。昔日威风凛凛的美军坦克大炮,此刻灰头土脸地堆在那里。黎汀很快写出来《告别朝鲜》的歌词,傅庚辰的曲也一蹴而就。
这首歌吸收了朝鲜音乐“三拍子”的节拍特点,运用力度、调式的对比,把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,既有轻声委婉唱出的“志愿军拥抱朝鲜母亲……像儿子告别亲娘”,小调色彩,生动地再现了志愿军和朝鲜人民难舍难分的感人场面;也有强力激昂唱出的“啊,伟大的友谊……团结的无比坚强”,大调色彩,歌唱了中朝人民伟大的友谊。尤其两次“啊”的高音长腔处理,富有激情。
傅庚辰说,一唱起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”就热血沸腾,充满了中国人的自豪感。两次入朝慰问演出,成为傅庚辰以“红色”为底色的音乐人生的线.“雷锋,我们的战友”——向生活要灵感
“雷锋,我们的战友,我们亲爱的弟兄……”1965年,随着电影《雷锋》上映,这首歌曲也传遍全国。傅庚辰的传奇之路开始了。不过,这条路起初走得并不顺遂。
1963年3月5日,毛主席发表了“向雷学习”的题词。不久,电影《雷锋》投入制作。此时,27岁的傅庚辰还是八一厂一名默默无闻的普通作曲人。电影《雷锋》剧组请厂里一位资深作曲为影片创作音乐。他则担任了另一部电影的作曲工作。没承想,那部电影的导演嫌傅庚辰太年轻,对他说:“我们俩都没什么经验,在一起非得搞砸了不可。”在他的建议下,傅庚辰不得不与资深作曲对调,意外成为《雷锋》的作曲。
但是,当他揣着这首歌到雷锋班体验生活时,他渐渐意识到出了问题。五次与雷锋指导员高士祥访谈,两次与雷锋战友乔安山谈话,与雷锋班一起开班会,到雷锋当过少先队校外辅导员的小学去采访校长、老师,到雷锋劳动过的鞍钢工厂参观。傅庚辰对雷锋的认识起了很大变化:雷锋不同于董存瑞、黄继光那种在战斗中献出生命的英雄,他成长于和平年代,他的模范事迹发生于一点一滴的日常生活中。“伟大寓于平凡”,这才是雷锋的特点。
《高岩之松》不能用了。而词作者无暇修改。傅庚辰生平第一次操刀作词。一天夜里,傅庚辰躺在床上,身体很疲惫,可脑子完全停不下来。辗转反侧中,“雷锋,我们的战友,我们亲爱的弟兄”突然蹦了出来,紧接着,“雷锋,我们的榜样,我们青年的标兵”也出来了。主题找到了。于是,他立刻翻身起床,一口气把词曲写下来,生怕拖到第二天,热乎乎的灵感凉下来。
“地道战,嘿!地道战”。有一种经典歌曲简单而有力。只要听到开头,人们就能不自觉跟着哼唱起来。随着乐曲,人的全副精神也都会调动起来。《地道战》主题曲就是这样一首歌。
电影《雷锋》为傅庚辰在业内积攒了一定的名气。不久,他又接到为电影《地道战》创作音乐的任务。还在北京,他就写了几句主题歌的曲调,但总感觉缺点什么。待他来到地道战的发祥地河北省清苑县冉庄实地考察后,他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——太平淡了。在这里,他钻各种样式的地道,采访打过地道战的老民兵,采访影片顾问——当年安源煤矿罢工工人、红军长征过湘江时浮桥设计和建造者——军委工程兵王耀南参谋长。地道战的形象在他脑中逐渐鲜活起来。驴槽子洞口、锅的洞口、炕上的洞口、大刀、红缨枪……如果不进行实地考察,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。
清晨,头戴白毛巾的民兵队长高传宝走到门后,双手拉开木门,阳光洒进房间。“太阳出来照四方……”歌唱家邓玉华甜美的歌声响起,镜头从迎着阳光站立的高传宝切换到喷薄欲出的太阳,开阔的平原和模糊的树影……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对《地道战》中的这一幕难以忘怀。战斗受挫后,高传宝认真学习毛主席的《论持久战》,从中得到启发,要把原来只能藏身的地道,改造成既能藏又能打的地道。这样一个暗示“思想给人以力量”的镜头,处理得如此唯美,给了那个年代的观众以极大的审美享受。
“当主人公找到歼敌制胜的法宝,憧憬未来的胜利时,那种喜悦是发自内心的。他对思想的由衷赞美,如泉水般流泻而出。这应该是甜美的音乐,是心灵的话语,是真情的迸发。”傅庚辰脑海里突然响起一段清新、甜美的旋律——“青天呀蓝天,这个蓝蓝的天,这是什么人的队伍,上呀嘛上前线”,这是他少年时期在哈尔滨听过的一首抗战歌曲,这种甜美的风格,正是他苦苦寻觅的,经过两个月反复对比,他自己作词,终于完全跳出了《在太行山上》的影响,写出了传唱至今的《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》。
创作电影音乐,要有“两个吃透”。傅庚辰说,第一要吃透作品的主题思想,这是解决创作方向的问题;第二要吃透作品的艺术风格,这能决定创作的成败。前者往往不难把握,而后者,却只有吃透作品的艺术风格、找准艺术分寸,才能创作出来。《在太行山上》好则好矣,但情感基调不符合。《红日出东方》艺术风格不错,但不符合人物身份。《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》则既贴合主人公身份,又深具艺术感染力。